两副楹联两座楼

清同治六年至九年(1867—1870),张之洞任湖北学政,游览了郭伯荫重修的黄鹤楼,并撰写了如下的一副楹联:“江汉美中兴,愿诸君努力匡时,莫但赏楼头风月;輶轩访文献,记早岁放怀游览,曾饱看春暮烟花。”当时已是太平天国革命在中外敌人的联合镇压下失败,作为衷心维护清朝封建统治的张之洞,当然要放声歌颂所谓的“中兴”,并且寄语黄鹤楼的游客们,勿忘“努力匡时”,抒发了他的“忧国忧民”的怀抱。

道光二十九年(1849),13岁的张之洞由他父亲做官的贵州兴义府回故乡河北南皮县应童子试,路经武昌,曾经登临了嘉庆年间马慧裕修建的、后来在咸丰年间毁于兵燹的黄鹤楼。这就是下联中所说的“记早岁放怀游览”的本事。

这的确是张氏为黄鹤楼题的楹联,百余年来并无异议。有分歧意见的是他写的“昔贤”联。

光绪三十三年(1907),张之洞由湖广总督任内奉召进京任军机大臣。湖北学界为了表示纪念他,在被焚的同治黄鹤楼的故址附近,修了一座“风度楼”,接着遵照张之洞的意见,改名为“奥略楼”。第二年,张氏为它题了一副楹联:“昔贤整顿乾坤,缔造多从江汉起;今日交通文轨,登临不觉亚欧遥。”和从前相比,张之洞不但官做大了,而且是提倡“旧学为体,新学为用”,并大力推行洋务运动的两大首领之一,说话的口吻就不像早年当湖北学政时那样了。所以到1933年王葆心评介这副楹联说:“气势伟大,如文襄之人。”

然而,从四五十年前的王葆心、张继煦到当今的梁羽生,都说这副楹联是张之洞为黄鹤楼题的。这种说法显然是错误的,不过是构成错误的起因不同而已。

奥略楼旧影

梁羽生写的新派武侠小说,虽然被一位文艺界的前辈推许为“成人的童话”,并公认他是这一类小说的创始人。但他毕竟对黄鹤楼的兴废沿革不熟,所以才导致对“昔贤”联的记述失实。至于王葆心,曾经在1932年写过传诵一时的《重修武昌黄鹤楼募资启》,关于这些名楼的古今渊源,早已是烂熟于胸。张继煦是张之洞的学生,对于老师的一切,他并非不清楚。他和王葆心其所以把“昔贤”联说成是黄鹤楼的楹联是另有原因的。

自从光绪十年(1884)同治黄鹤楼被焚以后,武汉人民仍习惯把黄鹄矶头的建筑群泛称为“黄鹤楼”,形成了地名学上所称的“虚地”。等到“奥略楼”建成后,很多人又误传它就是“黄鹤楼”,“昔贤”联就曾经悬挂在这座楼里。王葆心和张继煦把这副楹联说成是黄鹤楼的,无非是“从众从俗”,属于智者的千虑一失。设若他二人能够预料到自己欠考虑的文字,会给后来研究黄鹤楼历史和名胜楹联的爱好者带来以讹传讹的后果,他们在《续汉口丛谈》和《张文襄公治鄂记》中,就肯定不会那样写了。

1988.4